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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詢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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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詢問

謝雲衣面色冷淡,用冷若冰霜的目光看向趙文則,炎炎夏日那目光生生凍得趙文則打了個寒顫。

“剛才可是趙同窗說,懷疑他人可以不必糾結於證據。怎麽,這話用在他人身上可以,用在趙同窗身上就不可了。”謝雲衣未理會趙文則詫異的神色,淡淡說道。

趙文則被噎的一時說不出話來,面色一陣紅一陣白。宋先生一直看著二人的對峙沒有出言訓斥,如今看結果已分卻是皺眉,打斷道:“學堂對峙成何體統,都回座位去吧。”

宋先生心中對謝雲衣的做法不甚滿意,讀書——明禮也。哪怕趙文則此人言語失當,言語有辱聖賢之風,謝雲衣也不可如此急躁口出惡言,咄咄逼人。

“速速回自己的座位。”宋先生皺眉放下試卷,雙手背後。

趙文則吃癟正欲得個臺階,哪裏不趕緊灰溜溜回到座位呢。

謝雲衣看著宋先生的面色,也不願在宋先生面前留下一個睚眥必報得理不饒人的形象,索性放她一馬。

看著學堂恢覆往日的平靜,宋先生眼皮微撩,對謝雲衣道:“治經學問才是正經。”

謝雲衣點頭,心t中卻猛地咯噔一聲。嘆了口氣,自己還是有些急躁了。

公布三張試卷後,宋先生還沒來得及把試卷進行講解,她首先叫過張敬將試卷遞給她而後道:“你的文章能將兩句生澀的經義結合起來,且頗為有理有據算的不錯。雖內容略顯中庸,也不妨為一脈行文之道。”

張敬將試卷拿到手中,垂著眼簾仔細聽宋先生的教導,與往常面對其他學子時急躁高傲的面貌截然不同。

宋先生逐個對批註進行了詳細講解,其中或有斥責,張敬也都神態恭謹沒有反駁一語。

謝雲衣也在認真地聽,一邊聽一邊把一些重點記錄下來。聽完全部解析後,她也越發敬佩宋先生了。

宋先生不僅僅把文章,經義解釋的無比全面更將文章和時政結合在一起,雖僅三言兩語,卻是精華所在。難怪原主考上秀才後還在宋先生這裏進學,沒有選擇去縣學。

張敬聽完宋先生的教導,嘆了口氣像宋先生深鞠一躬:“學生膚淺了,以後當更加用心研究經義。”

她捧著試卷回了座位,對著註釋陷入思考。

“王端。”宋先生緊接著又召來王端。王端緩步來到宋先生面前行禮:“還請先生指教學生錯漏之處。”

宋先生對著王端點頭,顯然十分滿意這個學生,尊師長又不過分低微。“你的文章比之張敬而言格局大了許多,對經義的理解也能更加透徹。唯一的問題是,想法還稍顯稚嫩,雖有格局卻未免空泛。”

王端蹙眉,深思熟慮後試探道:“先生是指,若想法稚嫩便不如不提,不求有功但求無過。”

試卷的題目既然出了,除卻那些需要默寫的題目和經義題目,只要需要成文的題目全都是有目的的試題,全看你能否把握住出題人的心理。

不過片刻就能體會其中深意,宋先生讚許點頭:“孺女可教也。”她把王端的試卷放在桌案上,指著一處道:“此處,你寫出所謂兩全其美之法,可當別人滿懷信心打開,發現沒有一句具體的措施建議。如同有人問你怎麽讓利於民,你答道多施加有利於百姓的仁政。可如何施仁政,又該如何施展,你全然沒有提及。”

說著宋先生不禁搖頭,對王端語重心長道:“你長於名門望族,勢必有俯視黎民之心,雖不輕視,然終受其限。”

王端手捧試卷,告退回座位後同樣若有所思。

謝雲衣眼下對宋先生更加崇敬,方才王端是當局者迷,而她這個旁觀者卻清的很。宋先生的話可謂一針見血,指出了王端的不足。

王端出身名門,自幼錦衣玉食,學的也全是世家清流那一套。既然沒有接觸過百姓,那麽提出來的建議不過就是紙上談兵。從這篇文章就能看出來,雖然有天生的名門出身的眼界,卻算不上務實。

謝雲衣望著王端,心中微嘆。此人當真是她遇到過的最負才華之人,通身氣度更與她人不同,可出身名門這一條既成全了她這通身優點也成了她天然的枷鎖。

宋先生見王端聽進去她方才的話,心裏也是高興的。一個人從出生就長在一個環境裏,受環境影響的東西很難改變,許多人甚至一生都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什麽不對之處。

王端能夠去思考,已經十分不錯。

“謝雲衣。”宋先生欣慰後,也沒忘記叫謝雲衣上前。

謝雲衣早就等著了,雖然自己寫完後心裏對錯漏之處已經有些數,可終究比不上宋先生的指點。

“你的文章算作最佳,既沒有張敬那般中庸也沒有王端那般泛泛空談。”宋先生先是肯定了謝雲衣的優點。

“多謝先生誇讚,學生愧不敢當。”謝雲衣當然不會因為誇了自己兩句就洋洋自得,而是謙虛地等著宋先生的後半句。

“你的文章頗為務實,條理頗為清晰,看著倒有幾分朝臣奏疏的模樣。可惜,你的文章觀點太過紮眼,且文字寫的還是粗糙。”宋先生看著謝雲衣寫的文章,也有些惋惜。

“先生,寫的像奏疏不好嗎?”謝雲衣覺得文章紮眼和行文粗糙是事實,自己也承認,可是像奏疏有什麽不好就不太知道了。

“如果這是考試,你的主考官將是評判之人,自然也是官員。作為官員想看的是青年才俊,而不是一個官場上的古板同僚。”宋先生斟酌後嘆息道。

這個朝代,雖然改詩詞歌賦為小道,主考經義策問之類,終究還是繼承了一些前代遺風,喜歡文章華美,而不是平實地像份奏折。

謝雲衣聽罷,才猛然醒悟過來。若不是宋先生如此說,她自己是怎麽也想不到像大臣奏章有什麽不好的,一如議論文,基本都是簡潔精煉,一語中的。可惜這個時代不是現代,需要的也不是簡練,而是文章華美言之有物,哪怕通篇都是堆砌而已,也要比其他文字樸實者好上一些。

謝雲衣拱手作揖,真心感謝這位宋先生的教誨。宋先生說的一席話不僅指出這篇文章的問題,更驅散了她前方路途的迷霧,指明方向。

宋先生頗感欣慰,神色柔和些許,讓她退下了。

今天的課,宋先生沒有講平時的詩書,而是將時間全部花在幫學生改文章上。

本朝十分註重策問,甚至有一位因詩詞經義都不算上佳者,會試時僅排一百八十四名,卻因策問上佳殿試時被提到前十之列,一時天下學子轟動。

課畢,謝雲衣待所有同窗離去後找到宋先生。宋先生正欲回轉書房,看到謝雲衣也頗為驚奇。

負手而立道:“可有何處不通?”

謝雲衣笑著搖頭:“學生雖有些許疑惑未完全通竅,卻也知學而不思則罔的道理。今日學生找先生是有其他的事。”

她一身長袍,十分樸素無華,奈何身姿實在挺拔,硬生生穿出一種風姿。宋先生罕見地看到她眉眼含笑的模樣,此刻倒才發覺眾多學生中,謝雲衣的年歲最小,只是個少年郎罷了。

宋先生此人,人人提起都言古板嚴厲。卻不曾想如果她當真古板,如何會以一介舉人身份回這偏僻之地做個小小的教書先生。

那時候,她也曾年少輕狂,意氣風發,也是個打馬游街的少年。

“過來坐吧。”宋先生指著涼亭,率先前去。微風吹起她的墨發和衣擺,跟在後面的謝雲衣看著宋先生的背影。

這便是這個時代所推崇的名士風流罷。衣袍隨風,自成風姿,通身清貴。

謝雲衣不知宋先生帶自己去涼亭有什麽用意,就規規矩矩地垂著眼簾,跟著宋先生的腳步,一步一步往上走著。

涼亭的臺階縫隙中長了許多青苔和青草,走在上面未免濕滑。謝雲衣跟著宋先生走過三十三級臺階,來到涼亭,上頭的風更加大了,也多分涼爽。

宋先生隨意坐在一處石凳,又指著旁邊的石凳道:“坐。”

謝雲衣依言端坐而下。

宋先生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,由近及遠,望向黃昏中溫暖濃烈的雲,飛鳥飛向天際。

一晃眼的功夫,她不再是那個有著許多理想的少年,已然成為老學究。

這些值得嗎?她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

宋先生眸光悠遠,衣袍被微風悄悄卷起。

“說吧,何事?”過了片刻宋先生才收拾好自己的情緒,換成平日總見的嚴厲神情,一絲不茍。

“學生無事,只是想感謝先生一語將學生從歧途拉了回來。”謝雲衣拱手,神色謙虛,令這句普通的客氣話也格外真誠。

故意下課不回,前來堵自己就如此簡單?什麽時候這孩子也學會虛偽了。

想著想著,宋先生便突然啞然失笑:“你不必多加顧忌,有什麽事就說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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